一直以来,我对哲学有一种误解,觉得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,所以平时也只是流连于有情节的小说而不能自拔,一看到疑似“哲学”的书籍往往就想到形而上、二元论、辩证法等抽象且高大上的东西。自知文化素养不够,所以看书的范围也从不敢涉猎“哲学”二字,如同讳疾忌医般避之又避。
一次,在替儿子收拾房间时,我发现了一本冯友兰的《中国哲学简史》间杂在他床头的书中,很是奇怪,学习专业为现当代文学的儿子怎么会看哲学方面的书?随手拿起翻了翻,看着儿子密密的随书笔记,想起习近平同志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曾经讲到,中华民族有着深厚的文化传统,形成富有特色的思想体系,体现了中国人几千年来积累的知识智慧和理性思辨……更由此激发了我的好奇心,居然也能轻松地浅读完这本书。虽不能通达、通透,却也难免生出了些许感悟。
与其说冯友兰的这本书是一本哲学简史,不如说是中国文化的简史,他将中国自先秦以来的种种哲学流派娓娓道来,真正得到了“简”字的精髓。哲学作为意识形态,深深植根于社会的经济基础,作为拥有灿烂的五千多年历史的陆地国家,一开始就决定了中国的哲学,与西方的哲学——起源于海洋国家的古希腊,是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。社会、经济的思想和政策的中心总是围绕着土地的利用和分配,从这一点出发,往往就能很好理解中国的哲学,这也是冯友兰在书的一开始所强调的。就拿儒家和道家来说,儒家更加讲求因土地关系而形成的家族制度,而道家则更加崇尚自然,讲求人与自然的统一。但是从根本上来说,他们虽然是彼此不同的两极,但是始终处于对“农”的渴望和灵感这一轴杆上,只不过方式各有不同而已。儒家和道家都认可的一个理论就是,在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任何事物,发展到了一个极端,就反向到另一个极端,借用黑格尔的说法,就是一切事物都包含着它自己的否定。这个理论同时塑造了中华民族的意志品格,提供了一种心理武器,为中庸之道提供了主要论据。这也是为什么,即使历史上经历了无数次的外族入侵,而汉文化始终能够绵绵不绝,甚至吸引和同化外来民族的文化,并在这个基础上兼收并蓄,吸纳融汇各民族的优秀文化,传承发扬光大。
这样独特的哲学品格同样造就了中国哲学方法论的特色,并不知不觉地融合在我们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中。如冯友兰在书中讲到的,中国哲学所用的语言,富于暗示而不很明晰。不明晰,因为它并不表示任何演绎推理中的概念。哲学家不过是把他所见的告诉我们,因此,文约义丰,富于暗示而不必明确。这不禁让我感叹冯友兰概括的精髓和他的敏锐——含义隽永、富于暗示这样的哲学方法论其实早已融入了我们的生活,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。
试想,“说话”作为人与人交流的最基本的方式,实际上也是最有学问的,说什么、怎么说、说多少、什么时候说和在什么情境下说,往往会使听话者产生不同的解读。成语指鹿为马,指桑骂槐,含沙射影,顾左右而言他……等等,都暗含了说话的哲学方法论。如此看来,哲学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和困难,最难的东西往往会以最简单的方式体现出来。或许这也正是中国哲学的魅力所在吧。
对哲学二字封闭了几十年的心门因为这样一本书而逐渐打开,且有生以来第一次由衷地感觉到,哲学这个东西最初是抽象、概括而复杂的,但是归根结底,一定是简单而优美的。(孙树男)